当唐槐的虬枝仍在诉说千年往事,左公柳的新芽已悄然绽放在黄河之滨。在兰州,古树不仅是自然馈赠的“活化石”,更是镌刻城市记忆的历史坐标。
从自然养护到法治护航,从传统技艺到现代科技,他们共同守护着金城大地上的绿色文物,让千年古树在时代更迭中焕发生机,让历史文脉在岁月流转中绵延不绝。这是一段关于守护与传承的故事,更是一曲人与自然、历史与当下的和鸣。
以爱之名 千年唐槐的“全职守护者”
——访兰州市第一工人文化宫负责人姬小龙
踏入兰州市第一工人文化宫,岁月沉淀的古朴与静谧扑面而来。历经千年风霜的古树名木,虬曲的枝干仿佛在诉说着往昔故事;古老的建筑飞檐,静默地矗立着,见证着城市的变迁。
展开剩余86%姬小龙,作为兰州市第一工人文化宫的负责人,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院中的古树挨个查看一遍,唯有如此,他心里才会踏实。他对记者说,文化宫内有三棵树龄达1300年的唐槐,自唐代扎根于此,见证了兰州从边陲小城到繁华都市的蜕变。它们粗壮的树干上沟壑纵横,每一道纹路都是岁月刻下的历史印记。还有一棵400年树龄的文冠果,作为兰州同类树木中最大的植株,不仅是自然的奇迹,更是植物界的活化石,引得不少科研单位慕名前来研究。谈及这些古树时,姬小龙的眼神里满是自豪与珍视:“我们把这三棵唐槐和其他古树名木都当作文化宫里的‘宝贝娃娃’,精心呵护。”
姬小龙说,单位实行全员责任制,每位职工都是古树名木的专职守护者。文化宫建立了严格的巡查制度,工作日每两小时巡查一次,周末及节假日亦不间断。84个摄像头与12个球形监控系统构建起360度无死角监控网络,确保24小时安全守护。
病虫害防治是古树保护的关键难题。姬小龙回忆起2023年那次严重的病虫害疫情,仍心有余悸:当时院里出现七八种病虫害,文昌宫区域尤为严重,好几棵树的树干都出现了空洞。“为控制病虫害疫情,文化宫全体职工奋战近一个月,采取输液、打针、灌药等针对性治疗措施,待病虫害得到控制后,还对全院进行了彻底消杀。”看着古树重新焕发生机,抽出嫩绿的新芽,内心满是欣慰,大家觉得一切付出都值得。”姬小龙说。
姬小龙说:“看到每年有数千名游客慕名前来,深感责任重大。每一棵古树都是不可复制的,一旦消失便是永恒的遗憾。我们的工作,就是为了让子孙后代也能领略这份跨越千年的美与珍贵。”
妙手回春 古树医生的“复壮手术台”
——访兰州市园林科学研究所工程师张瑜
在街巷、公园乃至偏远的山区,生长着许多历经沧桑的古树。而让这些古树焕发新生的,则是众多默默奉献的古树“医生”。兰州市园林科学研究所的工程师张瑜便是其中的一位,他们用专业与热爱,守护着金城的历史脉络与生态记忆。
6月的清晨,阳光穿过读者大道的枝叶,在地面投下斑驳树影。张瑜正仰头凝视一株左公柳:“去年做的复壮手术,看这新抽出的嫩芽,恢复得相当不错。”在她心中,这些承载着厚重历史的古树,如同相识多年的老友,“隔段时间就得‘号号脉’,不然总不放心。”
自然衰老、恶劣天气侵袭、人为无意破坏、病虫害滋生,这些都是威胁古树健康的元凶。“这棵左公柳超过百年,属于速生树种,随着时间推移,其内部很容易空虚腐烂。”她对记者说,为了让左公柳重焕生机,张瑜和团队运用了一系列科学且严谨的复壮措施。张瑜说,在处理树干空洞问题上,不像过去用水泥、砖块填充,还是遵循国家标准,采用开放式处理方式——先将树内腐烂的木质彻底清除,然后开始打磨、刨光、干燥、杀菌等多道工序,最后刷上熟桐油进行防腐处理。“你瞧这黄褐色的桐油,得反复刷上好几遍。”她指着身旁的左公柳详细说明。
“除了树干清腐防腐,根系和土壤改良同样至关重要。”采访中,她指着另一棵树穴处的复壮沟说:“有些古树因为树穴空间狭小,再加上地面硬化,根系生长受限,会将地砖顶起。在处理上,我们会拆除硬化层,在根系空洞处填充红胶泥,同时在树池中埋入通气管,为根系营造良好的透气环境。”在张瑜看来,根系是古树的“生命根基”,只有土壤健康,古树才能真正焕发生机。
针对高大乔木喷药困难的问题,现在采用了无人机植保技术。“以前人工喷药,最多只能覆盖到10多米高的位置,现在无人机能够覆盖20米以上的树冠,效率提升了整整8倍。”张瑜说。
今年,通过“黄河岸边忆乡愁——爱古树·爱金城”公益募捐等项目,兰州计划复壮24株古树,涵盖旱柳、白榆、国槐等多个树种,数量远超去年。张瑜表示,每一次复壮工作,她都会全程参与。针对树体倾斜、腐朽、枯枝、病虫害等不同问题,他们会为每棵古树量身定制“一树一策”复壮方案,通过专家评审指导、专业技术队伍施工,彻底消除影响古树生长的安全隐患。
“古树保护是一项长期而艰巨的任务。我将和同伴们一起,与时间赛跑,让这些承载着历史记忆的活化石,在金城兰州的土地上继续焕发勃勃生机。”张瑜最后说。
法治为盾 为遗忘古树重铸“身份铭牌”
——访永登县人民检察院公益诉讼部主任张兴国
在永登县中堡镇大营湾村西头的荒草丛中,一棵130岁的旱柳静立了百年光阴。2023年深秋,当永登县人民检察院公益诉讼部主任张兴国绕过遮挡视线的水塔和旁边的废弃厂棚后,这棵胸围达4米却无身份无保护的“绿色活化石”终于迎来转机。“它像一部被遗忘的地方志,等待世人重新打开。”张兴国轻抚皴裂的树皮说道。正是这次看似偶然的发现,让检察院的工作人员对古树名木调查走访工作有了更多思考。
彼时,张兴国正带领干警慕昊、王烁杰开展覆盖15个乡镇的古树普查。完成大营湾村登记古树巡查后,凭借“这棵柳树该有兄弟姊妹”的直觉,他们在村西废墟中发现这棵被时代遗落的古旱柳,其树干左侧及顶端布满枯枝,周围土质严重硬化,更无任何保护标识。
“古树名木是活着的历史档案,一棵都不能少。”张兴国严肃地说。随后,永登县人民检察院与永登县自然资源局相关工作人员进行磋商,共同来到现场对古树进行拍照、测量,并及时向兰州市自然资源局进行申报认定。与此同时,永登县人民检察院建议对辖区的古树名木进行全方位“体检”,按照“一树一策”原则制定生长复壮方案,及时健全古树名木电子信息数据库,此外,还对全县符合条件的古树及时登记建档,悬挂保护牌,确保古树名木保护工作高质量完成。
2025年3月15日,随着《古树名木保护条例》正式施行,古树名木保护迈入法治化新阶段。永登县检察院紧紧抓住公益诉讼这一有力抓手,持续发力。通过专项排查,督促相关责任机关对古树名木做到应录尽录,如今,永登县古树名木总量已增至50棵,挂牌率达到100%,实现了司法保护全覆盖。此外,永登县检察院还持续开展古树名木年度巡查行动,现已向相关责任机关制发检察建议6份,并且所有建议都得到了有效整改与回复。
云梯舞者 百年梨园的“非遗天把式”
——访皋兰县什川镇古梨园管护员魏周玉
6月的阳光穿透皋兰县什川镇古梨园的枝叶,枝头的青果在微风中轻轻摇晃。62岁的魏周玉拿着剪刀,仰头望向树冠,古铜色的脸庞上刻满岁月的纹路,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他利落地爬上云梯,熟练地修剪枯枝、疏理果实。
“这些老梨树就像我们的祖辈,得用最传统的法子照顾。”魏周玉的声音从树冠间传来。在10米高的树冠间,他身姿矫健,宛如武林高手“凌空微步”——他膝盖顶住梯杠,双腿夹紧主梯,双脚稳稳钩住横杆,腾出手钻入树冠中心开始作业。“掌握好重心,手脚配合,就能在云梯上轻松进行修剪、授粉、疏果、采收。”他笑着演示。
这套被列入甘肃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天把式”技艺,是什川果农传承数百年的智慧结晶。“清朝时,先民们发明的云梯轻便又稳固,能让我们轻松触及树冠。”魏周玉一边调整云梯角度,一边介绍,“现代升降设备受地面平整度、灌渠、坡坎的影响,不如云梯灵活。使用云梯,可伸入树体各个部位,精准作业。”
下了云梯,魏周玉顾不上擦去额头的汗水,又快步走向梨园另一角,查看悬挂的黄色诱虫板。“现在防治病虫害,讲究绿色环保。”他指着诱虫板上密密麻麻的害虫,分享起这些年学到的现代防治技术,“现在梨园保护中心经常组织专家给我们传授绿色科学的防治技术。我们通过挂黄板、杀虫灯物理诱捕,再配合悬挂迷向胶条、引进捕食螨等天敌,以虫制虫,效果比过去好多了。”魏周玉说,看着这些老树每年都能结出香甜的果实,再辛苦也值得。
从少年时跟着父辈爬树学艺,到如今成为技艺精湛的管护员,魏周玉与这片平均树龄达280年的古梨园相伴了整整40年。“刮树皮、授粉这些老手艺,可不能在我们这一代失传。”他手把手教年轻管护员时,总会反复强调,“刮树皮要讲究力道,轻不得重不得,要见红不见白,不能伤到木质层,刮掉树皮下的虫卵即可,这些都是祖辈传下来的诀窍。”
夕阳为古梨园镀上一层金色时,魏周玉站在“树王”下久久凝视。这棵见证了475年风雨的古树,如今仍枝繁叶茂。“什川古梨园被联合国粮农组织认定为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这是对20多代什川人智慧的肯定。”他的语气里满是自豪,“我生在果园里,从小在梨树下长大,喝着梨汁,吃着梨果,现在该换我守护它们了。”
兰州日报社全媒体首席记者 吕胜军 记者 陶奕冰 文/图
编辑丨马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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